联储局由鸽转鹰的预警
当前冠状病毒病大流行之下,经济复苏一如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,需靠央行长期保持低利率政策。2020年初,美国联邦储备局(联储局)把利率由1.75厘大幅降至0.25厘,并推行量化宽松政策,以拯救经济。随着今年年初通胀升温,市场预期扩张性货币政策将有所调整。联储局于本年6月宣布议息结果,0厘至0.25厘的联邦基金利率维持不变。
主席鲍威尔透露,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已就缩减资产购买计划进行了讨论,进一步强化外界对联储局减少买债的预期。
联储局大部分成员预计在2023年前会加息至少两次。市场估计,联邦公开市场委员会实际最早会在2022年首季开始减少购买资产。联储局将加息预期提前至2023年,反映美国经济基础更为稳固,通胀亦将会长期上升。值得留意的是,联储局18名成员中有7名预期局方会在2022年加息,显示市场对美国未来几个季度经济全面复苏的共识日渐加强。
联储局货币政策的最终目标,一是维持物价稳定,实现2%的平均通胀目标;二是实现充分就业。上月美国消费物价指数达5.4%,是1991年年底以来最大升幅。针对通货膨胀,联储局放慢买债步伐是正确的方向,但若局方的时间表比市场预期快,或会令市场出现波动。本月上旬,联储局的逆回购工具创下约1万亿美元的纪录,银行间充斥着大量廉价资金,并透过极低利率逆流到联储局,这亦是支持政府减少买债的原因。
美国货币政策何时可以重拾正轨?除了货币流动性以外,通胀和失业率也是重要考虑因素。劳动市场的结构性问题取决于财政政策和疫情,而非货币政策。若经济创新投资不足,劳动力下滑,须透过结构性改革,促进产业升级与经济转型,方可带动持续增长。长期维持超低利率亦会加速劳动市场的扭曲。一旦经济过热(亦即在充分就业情况下,通胀仍然超过平均2%),联储局才会加息。要是美国经济陷入滞胀,虽然目前机会甚微,但也是加息条件之一。
上月美国非农业就业职位增加85万个,较预期中的72万为多;失业率则为5.9%,高于预期的5.6%。从非农业就业数据可见,就业市场复苏仍然存在结构性问题,恢复速度参差,服务业虽然复苏加快,但就业水平仍未及疫情之前。加上政府大力补贴失业人士,降低他们重投职场的诱因,进一步减慢就业复苏。非农业职位较疫前相差800万个,即使市场每月能增加数十万个新增职位,亦需约1年才可望重回旧日水平。部分制造业更因供应链瓶颈问题,呈就业放缓迹象。
受疫情影响,供应链投入价格上升,以致2021年1月生产者价格指数(Producer Price Index;简称PPI)按年增幅达5%,刷新10年来的最高纪录。刚公布的6月PPI仍较5月增加1%,比去年同期增加7.3%;同月制造业采购经理人指数(Purchasing Managers’ Index)更达62.6,超过预期的61.5。企业因此已提高产品售价来收回成本。由需求驱动、供应紧张的经济,通常会引发通货膨胀,但美国劳动力市场正在摆脱困境,预计今年第三季将恢复就业强劲增长。
相对于启动时机,「收水」的节奏与规模更形重要,皆因联储局已在上月示意提早加息,市场自然预期货币政策将会有所调整。回顾2013年的经验,时任联储局主席贝南奇当年5月22日向市场发放缩减买债的讯号,但到12月18日才正式采取行动,直至2014年10月29日才完成整个过程。有鉴于此,联储局可能于明年首季开始将买债金额下调,若每月缩减150亿美元,大概需经6至8次会议(6至12个月)方能完全撤除量宽。
此前,联储局可能最快在今年8月或9月宣布缩减资产购买的策略。与会者表示,联储局希望在正式发表前,减少购买按揭抵押证券(Mortgage-Backed Securities,简称MBS)。现时该局正以每月1200亿美元的规模购买债券,当中800亿美元用于国债,400亿美元则购买MBS。笔者预期联储局会每个月首先减少购买MBS 100亿美元,而会保持购买国债,原因有二:
首先,纽约联储银行早前多次对楼市上升发出警告,并已开始少量沽售所持的MBS,就是逐步减持的讯号。再者,拜登政府正为其基建方案争取支持,由于开支规模超过万亿美元,预计财政部因需发行巨额国债,而要联储局维持买债规模。
通胀升温,投资者忧虑债券价格下跌而加以抛售,导致美国10年期国债收益率暴涨。随着联储局近期表示将提早加息,美债息逐渐回稳。数据显示,在孳息率上升的大前提之下,美国及环球股票仍可带来回报,这与经济复苏及企业利润恢复的时机吻合。对于黄金及加密货币等不能产生任何收益的资产而言,这将是个挑战。估值较高的股票亦不稳,因为其昂贵估值的一部分要依赖充足的流动性支持,而当前金融体系的流动性正逐渐被撤回;美国科技公司亦可能面对更加波动的时期。
尽管联储局对政策利率走向的预测转趋鹰派,但10年期美国国库券孳息率已跌至低于1.5厘,为3月初以来的低位。短期债券则反应较大,2年期美国国库券孳息率升至0.25厘,可见投资者逐步消化政策正常化的消息。即使长期债券孳息率未见急升,美元亦会在鹰派推动下走强,除日圆外,6月大多数成熟市场货币兑美元汇率下跌约3至4%。
高利率将成为所有背负廉价债务借款人的重担,尤其是主权政府和企业。在2020年,各国政府用于刺激经济的财政债务跃升16.3万亿美元,增幅达20%。
而美国政府的公共债务在2020财政年度更增加超过3万亿美元,占GDP 120%,为第二次大战后的最高水平。以为经济增长可让债务问题自动解决,无疑是一厢情愿的想法。
长远而言,美国沉重的债务有碍整体经济发展。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,到2051年,单是联邦政府的债务将高达GDP的202%。自疫症爆发以来,美国企业承担的新债务已有1.5万亿美元之多。在2020年,家庭债务增长2.9%至14.6万亿美元。现时利率低企,借款人在偿还方面尚可应付;若利率攀升,则存在引发坏账的风险,高利率亦会增加借款人的再融资成本,并削弱其融资能力。
联储局上月发表的声明指出,今后的经济发展,势将系于疫情的走势。疫苗接种的进度,将有望持续减轻当前公共卫生危机对经济所造成的影响,但经济前景面临的风险依然存在【注】。正如本文所列种种,同样预示经济复苏前景并非康庄坦途。
【注】:Federal Reserve issues FOMC statement, Board of Governors of the Federal Reserve System, 16 June 2021
谢国生 港大经管学院金融学首席讲师、新界乡议局当然执行委员
何敏淙 港大经管学院经济金融学助教
(本文同时于二零二一年七月二十八日载于《信报》「龙虎山下」专栏)